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誤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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誤會

*

熱氣噴灑, 距離一下子挨得很近。

謝久辭的眼睛很漂亮,標準的鳳眼,薄皮內雙, 眼角內鉤外翹,不怒自威, 笑時含情。眸中的情緒時常讓人捉摸不透, 卻也,令人欲罷不能。

搞不清楚他此刻到底是什麽想法,李佚笙羞燥間, 惱意漸漸上頭。

她視線不避不閃地回望著他, 聲線淬冰:“還有什麽火, 怒火,感覺不到嗎?”

聞言,謝久辭不僅沒有生氣, 反而低低笑了起來,慢慢直起身。

“嗯, 感受到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李佚笙覺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。

可謝久辭卻沒再看她,只動手拿了桌架上的漏勺, 無聲地攪動著鍋中的湯水。

竈臺上火開得很旺,熱浪隨著蒸騰的水汽上湧,一瞬間就模糊了他的眉眼。

李佚笙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幹脆面袋, 似是覺得有點可惜,便只扔掉了灑出來的部分。

她拍了拍撕口處的灰土,用手把袋裏的面塊推出來,張口就準備咬。

“幹什麽呢。”

謝久辭的聲音驀地響起來。

“......”

李佚笙動作一頓, 站起來,盯著他的背影, 好奇地問:“你身後長眼睛啦?”

謝久辭從旁邊取了鍋蓋過來,將煮沸的水壓住,順帶著調小了火。而後轉身輕飄飄地往她手上掃了一眼。

“你是又沒吃飯?”

他身上還穿著那套黑色西裝,此時脫去了被雨水打濕的外套,只留白色內襯和貼身長褲,更顯得整個人肩寬腿長。

再配上廚房這般煙火的背景,倒像是個急匆匆下班回家照顧妻子的好丈夫。

只可惜,是別人的丈夫。

李佚笙垂下眼,突然沒了胃口。

見狀,謝久辭終於察覺到她的不對勁,擰眉問:“你怎麽了,臉色怎麽差成這樣,是不是不舒服?”

“沒什麽。”

李佚笙順手把幹脆面袋扔進腳邊的垃圾桶裏,沒什麽情緒地開口:“我看你酒也醒得差不多了,這湯你自己煮好喝點就回去吧,我累了,想睡覺,你走的時候別忘了幫我把門帶上。”

說著,她趿拉著拖鞋就要往臥室走。沒走幾步,就被謝久辭扯住。

李佚笙毫無防備,一時踉蹌。

謝久辭眼疾手快地伸手攬了她的腰,就勢將人抵在了墻上。

“李佚笙。”

謝久辭低眼盯著她。

沈默了好一陣兒,他才低不可聞地問了一句。

“你為什麽討厭我?”

“......”酒精飄散過來,嗆得人眼圈發紅,李佚笙覺得腦子裏一團亂麻,明明沒喝酒,竟也跟醉了沒什麽兩樣。

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本來就不成立的問題,只好自覺地閉上嘴巴。

無聲的壓抑最是能磨滅人的期待。

謝久辭洩氣松手。

沸水溢濺出來的滋啦聲讓李佚笙顧不得過多反應,趕忙將壓在身上的謝久辭推開,沖過去揭開煮湯的鍋蓋。

滾熱的開水順著玻璃沿隙滴落到掌心,激起傷痕的痂口,皮肉隨之泛白發皺。

李佚笙不禁輕嘶一聲。

下一瞬,她的腕骨處傳來涼意,手裏的東西被人抽走挪開。

李佚笙楞楞擡頭。

就見謝久辭面容冷漠地用空閑的左手關了火。

他右手使了點勁道,撥開她收起的指節,拉至眼底細瞧著,唇線繃得很直。

李佚笙悄悄往外抽了抽手。

沒拉動。

“想討厭就討厭吧。”

“?”

“反正——”謝久辭語調很平,聽起來毫不在意,“難受的是你,又不會影響我什麽。”

李佚笙這才明白,他是在自說自話地回答剛才的問題。

“再說,不差這一次兩次了。”停頓幾秒,謝久辭忽地嗤笑了聲:“就當我做雷鋒上癮,想多管閑事。”

李佚笙腦子發鈍,聽不太明白他話裏的意思:“什麽。”

謝久辭沒答,反手拽了她的手腕,拉著她就往外走。看起來火氣挺大,可手下的力道卻輕。

直到扯著將李佚笙摁坐在了沙發上,他才松開。

“家裏有燙傷藥嗎?”

李佚笙搖了搖頭。

“那創口貼呢?”

“……也沒有。”

謝久辭瞥她:“那你自己在家裏悶了三天,幹嘛呢。”

“......”李佚笙這次聽出來了,他是在嘲諷她這麽長時間,連收拾屋子這點小事都做不好。要啥啥沒有,還都是些基本的生活用品。

謝久辭的話是事實,那三天,她確實過得亂七八糟。

可李佚笙就是莫名委屈,胃裏的酸水不停往上泛:“你管我呢,我就算邋裏邋遢地混吃等死,關你什麽事啊?”

“算了。”謝久辭看著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,語氣聽起來像是失望到了極致。

他俯身從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手機,淡淡道:“我就不該指望你。”

說完,謝久辭拎起搭在沙發背上的西裝外套,推門離開。

時針滴答滴答地轉動,一分一秒被無限拉長。

不知過了多久,電視劇也演完了所有的劇情。片尾曲應時響起,旋律抒情又悲傷。

“慢慢地平靜。”

“靜靜地忘記。”

“我們的愛情。”

......

"可在我的夢裏。"

“愛已慢慢地老去。”

“那些歲月在心底。”

"已漸漸凝聚。"

......

"你的眼神。"

“是我愛的風景。”

都說,愛會讓人滿足,無愛者如喪家之犬。可李佚笙覺得自己沒什麽好悲哀的,畢竟早就一無所有。

她扯了扯唇角。

“嘖,傷口不疼嗎?你怎麽還笑得出來?”

恍惚間,一道散漫男音響起,擾碎了滿屋靜謐。

李佚笙嘴邊的弧度僵住。

她猛地擡眼。

-

晚上十點二十分。

白色木紋的餐桌兩端,一人一碗,相顧無言。

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。

就在李佚笙以為謝久辭終於受夠了她這副連自己都嫌棄的矯情模樣,要一去不返的時候。

他又提著幾個外賣袋憑空出現,還順帶著換了套幹凈舒適的睡衣。

簡直沒臉沒皮。

像是永遠都趕不走。

“你......”李佚笙的眼神很迷茫,遲疑地問道:“你是什麽時候搬到我對面的?”

謝久辭捏著勺子喝了口湯,表情雲淡風輕:“幫你搬完行李的那天就租好了。不過是剛剛才讓鄭之舟幫著收拾好。”

李佚笙:“誰?”

謝久辭懶懶瞧她:“你不是應該挺熟的嗎?”

“?”

見她又惱,謝久辭也沒再賣關子:“Zharko。”

“那他人呢?”

“回去了啊,我讓他把那些紙箱子也帶走。”

“......”李佚笙不知道該說什麽好。

怪不得他知道自己三天沒出門……

“你怎麽不吃飯。”

感覺到她的視線,謝久辭放下湯匙,皺眉看向她,似有困惑:“我在這裏礙你胃口了?”

他聲音很輕,眉眼間的驕傲散去,卑微如塵。

“那我回去喝吧。”

謝久辭端起碗,向她叮嚀:“手上的傷口剛塗了藥不能碰水,你吃完了把碗筷放著就行,明早我過來收拾。”

頓了頓,似乎意識到自己所言不太妥當,他又換了個說法:“或者就是,你等會發個消息喊我,我過來拿走,洗好了再還你。”

“再不行,直接連鍋一起扔在門口就成。”謝久辭笑了笑,十分貼心地點破:“這樣的話,也可以避免見面。”

像是壓根就沒想等她回應,他自顧自地說完,起身繞過她就往外走。

“謝久辭。”

李佚笙出聲。

男人的腳步頓住,他雙手捧著碗,沒回頭。

李佚笙說得很小聲:“我沒有討厭你。”

兩個人背對著,誰都看不到彼此臉* 上的表情。

只能依靠其他的感官來判斷情況。

李佚笙甚至可以敏銳地察覺到,謝久辭的呼吸因著這句話開始變得紊亂。

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也跟著蜷起,傷口處的痛感伴著藥膏的涼意絲絲縷縷地傳來。讓人不禁回憶起,那會兒他單膝跪地耐心給她敷藥的場景。

是極度臣服的姿態。

如同緊繃的琴弦,隨時等待著斷裂嘶鳴。

李佚笙其實不太明白。

為什麽經歷過黑暗的人,還願意一次、又一次、再一次地靠近深淵。

如果他想去尋找另一片光明。

那麽就應該懂得“相見不如相忘”這個道理。

回憶總是美好,可現實雞零狗碎。

自以為是的用情至深,不過雪月風花轉瞬即逝,竟然也敢荒誕地試圖逾越世俗分寸。

過去的事情就是警示。

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李佚笙不要妄圖與命運相抗爭。

在被愛這件事上,李佚笙非常有自知之明。

父母曾經愛她,最後卻以此來道德綁架般地令她做出扶養幼弟的承諾;張天譯曾說愛她,但也親口承認過貪戀皮囊的人性二字。

何況,謝久辭從始至終都沒說過愛她。

如果說在此前,她還能心存僥幸,自作多情地認為謝久辭依舊喜歡自己。那麽在聽說他與別人談婚論嫁的那一刻,她就再也無法厚顏無恥地假裝無事發生。

而且說實在的,李佚笙內心很害怕會對人產生依賴。

情緒超脫掌控的那種感覺非常糟糕,因為她並不知道什麽時候,會被別人以什麽理由,拋棄。

借口總是不可阻擋地出現。

就像死亡,正如忙碌。

因為父母的死亡,她接受了他們的囑托。

由於她的拒絕,所以張天譯變得假意忙碌。

正是有了這些經歷。

李佚笙在潛意識裏認為,人與人之間的微弱聯系,不過是平等互惠的利益交換。

如若不是她和謝久辭的相識早於苦難來臨。

也許,那般獨屬於懵懂青春的炙熱,李佚笙也沒有膽量去嘗試著觸碰。

快餐時代的喜歡來得猛烈又迅速,赤裸的暧昧輕而易舉就將殘酷的事實掩蓋。

男女之事無非兩種。

要麽,出賣靈魂賭上肉.體交換;要麽,糾纏不清至死方休。

喜歡是利己主義的狂歡。

而愛是,為他,甘願放棄了自己。

但一生一世一雙人太難。李佚笙不願以此折斷謝久辭生命的羽翼。

她也希望他能夠,死裏逃生。

思緒刀刀淩遲。

李佚笙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生生卡了根刺般澀痛難耐。她強行控制著情緒,平緩了呼吸,道:“只是我總覺得,如果現在咱兩關系走太近的話,不太合適。”

李佚笙捧起碗,一口氣喝掉了謝久辭帶來的魚肉粥。

隨後,她故作自然地抽了紙巾收拾好桌面,起身往廚房走。

後頭傳來謝久辭的聲音。

“哦?哪不合適?我覺得挺合適。”他固執地想要問個明白,“或者你和我說說哪裏不滿意,我看看能不能改。”

“......”李佚笙頓了下,柔聲道:“你別老說這種容易讓人產生誤會的話。”

“誤會什麽?”

謝久辭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旁。他將手中的碗放下,不動聲色地接過她擱置在水池裏的碗筷,開始沖洗。

李佚笙盯著池中飄起的泡沫,隨口說:“誤會你還......"

她艱難地咽下差點脫口而出的“愛”字,換了個更合適的詞語:“喜歡我。”

謝久辭的動作定住。

安靜三秒,他擡手關了水龍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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